可萌可黄

过去的12月 I

这篇也是去年的


January 一月


段宜恩有一条毛茸茸软绵绵的米色围巾。


王嘉尔倒在床上,绷直脚尖把它从衣服堆里扒拉出来,往肚子一缠,就打期起小呼噜沉沉睡去。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他翻身抬腿,劲瘦的肉从黑色的背心底处偷溜出来,嵌在米色的织物里,分不出哪个更白一些。


看电视的时候也要抓住这条围巾。胡乱揉成一团,变成抱枕垫在腰后,不一会儿又松松垮垮掉了出来,散成小毯子裹住了被凉气趁机亲吻的小腿肚。


出门的时候笑眯眯地盯紧段宜恩,在含了蜜的眼神中举手投降败下阵,围巾乖乖变回围脖,听小主人的话把尖尖的下巴和修长的脖子藏起来,却没办法变得更长,把那个人纤细发白的脚踝一并包住。


用得久了,围巾沾上脏东西,段宜恩偶尔洁癖发作,拎住团成球的毛绒物就往洗衣机扔去。水声呼啦啦地运作,烟嗓也叽里呱啦地响起来。


【干嘛洗,没事洗它做什么哦,】


圆鼻头湿嘴唇的王嘉尔醉醺醺从被窝里爬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从耳朵蔓延至两颊的红润引起了段宜恩心理某种啮咬的麻痒感,但当事人自己不知道,只顾着努力瞪住乌溜溜的眼睛往洗衣机里瞧,


【干嘛洗啦,我没被子盖啦,】


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证明。


【肚子,你知道肚子最容易着凉吗?】


段宜恩咬住下嘴唇望了一眼身后的机器,毛团在水里自由地漫步,跳着舞一样和泡沫玩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王嘉尔发亮的嘴唇上下翕动,漾出腻人热情的声音,段宜恩不识时务地发呆,耳朵却一字不落地捕捉这样的声音。


没有行程的午后很无聊却也很真实,他瞄了一眼王嘉尔,王狗狗已经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但眼皮还是想睡觉,振动的频率慢慢低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快要拥抱在一起休息。


【睡吧,我有办法,】


段宜恩用手臂勾住王嘉尔的腰,不管他嘴里嘟囔着没被子这种话,手脚并用把他挟持到床上拥成一团。


瘦而有力的手臂和紧紧相贴的腹部是新的被子,暖烘烘又勃勃跳动,靠近的心跳声格外动听,在茫茫的黑暗中,将不适吞并在骤然光明的梦境里。


王嘉尔还是不肯让段宜恩洗围巾,即便刚洗不久的围巾现在又变得黏糊糊皱巴巴。


【不行,不要,不可以,】


王嘉尔抓了抓蓬松的脑袋,浓密的浅色发丝乱糟糟,调皮地四处摇晃。


段宜恩不理他,扯过米黄色的毛球扔给了弟弟们,将昏昏欲睡的王嘉尔塞进自己的胳膊下。


围巾最后还是被取了出来挂在阳台里,随着风晃荡,映着白亮的天,像彩绘玻璃窗上天使的飘带。


王嘉尔却不在乎它变成了什么样,他吸了一下嘴边的口水,抽抽鼻子又缩回去睡着了。


腰间的温度刚刚好,像干燥宁静的壁炉圈住了他。


他听到了亲密的爱人带着浓厚爱意的低沉嗓音,像摇篮曲一样舒缓又可爱,他弯起嘴角,将围巾忘在了脑后,


【I could be your blanket.】




February 二月


故事的开头是透过明净玻璃的光线和呲溜溜从身边鱼贯经过的行人,行李箱的滑轮摩擦地板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王嘉尔穿着黑色的背心,双眼发亮,倒扣的帽子没有盖得住眉飞色舞。段宜恩跟在稍后的地方,墨镜也挡不住月牙样的弯弯眼。他们步伐匆忙,脚步轻快,对得起这晴潋美好宜出行的天气。


要回家,要回香港的家,回到浪漫昳丽的维多利亚港,回到才气蓬勃的太平山街。


段宜恩深深地吸气,鼻尖适时地冒汗,机舱里的温度并不高,可他还是觉得全身粘腻了起来,有些微小的不自在。他绷直身体四处无目的地望了望,王嘉尔扣住他的手腕适时用力地握了一下,


【Are you ok?】


【嗯,】


段宜恩实在难以表述这种诡异的焦虑,还来不及细细思忖一番,就在广播中匆匆结束了对话。


被困意囚住的乘客已经阂上了眼睑,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盹,又被提示系好安全带的声音吵醒。


好像一切都乱七八糟,好像一切又都在掌握之中。


段宜恩独自安静地坐了一小段时间,在喝了一杯苹果汁后,从睡着的王嘉尔面前挤过,躲进了卫生间里。


这太神奇了。他看着镜子前的自己,脸色因为干燥显得有些苍白,嘴唇却还是红的,他注意到发际线那里蹦出几颗很小的痘痘,他本来很少在意这种问题,但现在——一股隐隐的厌烦感从心里升起逐渐控制躯体,他凑前盯住,伸手想要把它们按掉 —— 任何事情,任何不完美都不能出现在今天,他并不打算因为这几颗小东西而破坏了一直精心准备的旅程。


【Marky你在里面吗?】


王嘉尔敲着门询问,在他走出来的时候自然不经意地十指相扣,


【怎么去了那么久。】


段宜恩依旧在意脸上发红的地方,即使那里现在巧妙地被发丝掩了过去,可他还是觉得全世界的聚光灯都凑在那上面,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曝光出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


段宜恩咬了一下下嘴唇,小虎牙擦过软肉划出一点血。


飞机很快落地,王妈咪轻快地跑过来抱住了他们俩,她温和又有力的怀抱打消了一路上的不安,段宜恩松了口气,被妈妈挽着胳膊走在了前方。


推着行李的小烟嗓在身后嘟嘟囔囔抱怨,耳边是妈妈轻缓柔和的家常琐事,像宇宙里最动人的二重奏,将所有不高涨的情绪吸走。段宜恩隐秘地摸了摸那几颗隐隐发热的痘痘,朝挤到中间的小脑袋露出一个雀跃的笑。


回家真好。


故事的另一个开头又是阳光炸弹爆炸的上午,空姐漂亮的身影在过道来回走动,干净熨贴的西装裙下露出一小段曲线优美的小腿。


王嘉尔铺好小毯子,先是看着段宜恩的脸,接着又生闷气一样鼓起两颊眯眼睛,


【我长痘了!】


段宜恩刚架好iPad,闻言向左凑近了瞧,


【嗯,在右脸上,】


【OMG!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快速让它消下去的方法吗?】


王嘉尔用手指顶住那一小块红肿的地方,发脾气地乱戳。段宜恩敏捷地抓住不安分的手,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从前座椅背的置物袋里抽出了有机绿茶,递给了看到服务灯亮起的空乘。


【没有,但是喝了这个睡一觉,说不定会好一些。】


【好吧,反正要飞那么久,说不定呢。】


大眼睛顺着话题叽叽咕咕一路讲下去,在开心的时候拉住段宜恩的胳膊摆动。


段宜恩点头认真应了几句,帮他戴好眼罩,头靠着头等待更火热的加州阳光。


临下飞机的时候王嘉尔醒了,跑去卫生间里折腾了一番,待到段宜恩坐不住想起身寻找,才哒哒哒地快步走了回来。


【没有消,Mark,它还在,这下我不是爸爸妈妈最帅的Jackson了,变丑了,没救了,】


王嘉尔摇着头碎碎念,紧闭眼睛重重地吐一口气。


段宜恩故意慢几拍才答话,他看着故作阴郁的小脸笑了一下,在王嘉尔悄悄观察的视线中拉过手给他系好安全带,


【我去见妈咪和爹地的时候也长了pimples。】


【哦?是吗,长在哪里?有我这么明显吗?没有吧,我都没有看到。】


【没关系的嘉嘉,不管你怎么样他们都会喜欢你的,】段宜恩抓住王嘉尔的指尖,放在扶手上,指腹一点一点地磨掉蒸腾发烫的焦虑。


什么都没有关系,长痘也没关系,睡不好有大眼袋也没关系,就算没剃胡子也没关系,你是你就好了。


反正我喜欢的,他们都喜欢。段宜恩很有信心地拍胸口打包票,于是王嘉尔努努嘴,又变回了那个热烈活泼的小括弧,兴奋的,愉悦的。


不过,一定也是跟我一样因为要见家长忧虑了很多个晚上才会长这么大颗的吧。


段宜恩想了想,笑出声,突然觉得这颗没有眼力见的痘痘有点可爱了。




March 三月


段宜恩一直觉得王嘉尔是一轮翩跹在人间的太阳,当他靠近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神圣的光。


在初期,那束光很弱小,手掌心稍微一合拢,就可以完全将它包在指缝里。


普通的,平淡的,毫不出奇的。


但在彼时,在那条暗无天日的离家之路上,这束光对于段宜恩来讲却已足够强大,饱满到让人只想像黑夜里趋光的飞蛾,颤颤巍巍极度向往地寻过去。他的王嘉尔能照亮他,那束光能穿过层层叠叠砌起的高墙,穿过摇摇欲坠的深色树林,驱散他们身上的阴影,段宜恩一直这样坚信着。


但这束光并不是长久不逝的,有那么几个须臾,几个稍纵即逝的忽然,段宜恩觉得它快要消亡了,散漫在飘荡细小尘埃的空气里,销声匿迹,再也找不到了。


得知一起练习的同伴即将出道的消息后,他们在宿舍的地铺上亲密拥抱,在深重的黑暗里指尖痴缠,在用力中感受躯体触碰的抽痛。段宜恩紧贴王嘉尔,鼻尖轻轻顶着男孩的脸,绒毛因此被湿热的气流吹拂。


【段宜恩,你累吗?】


在那一瞬间,段宜恩感觉到那束光熄灭了一些,像长在罅隙里的花朵,快要枯萎死去。他着急地靠近,手足无措,巨大的恐慌像棉花球一样急速膨胀堵塞他的鼻腔,他觉得酸胀,仿佛要无法呼吸,可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拥住他脆弱的太阳,在那个沉闷的夏夜里,用亲吻代替安抚的低语。


默契让王嘉尔习惯了段宜恩的沉默,他在叹了口气后,又不再说话了。星星住进了他的眼睛,在某一时刻,也许时机到了,就变成了体内含有的水,往眼角的地方流去,凝聚成温热的泪珠,被安静的嘴唇接走。


只有在承接这些湿润的液体时,段宜恩才感觉到痛苦像长了根一样地具像化,消散的那些光芒变成密集的箭羽,飞快准确地扎向他的心脏。


—— 他的光让他学会了品尝人生中的许多痛苦。


【我累啊,所以明天不想去练习,我们去玩吧,好吗,嘉嘉?你不是想去南山看看吗?】


段宜恩小心翼翼地开口,在暗色的小小的空间里,他望向他的男孩,投以希冀又恳切的目光。王嘉尔躺在左侧,随着窗外路灯的流逝,他的脸上变换着鲜明的晦暗的光影,线条起伏不甚明朗 —— 那些妄图逃脱的光,在段宜恩虔诚的注视下,又乖巧地降落了下来。扬起的嘴角,挺翘的鼻头,振翅欲飞的睫毛,全部的全部,所有的一切,都缓慢地化成氤氲的云层,浸满了微弱又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王嘉尔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星辉暗了,柔软成他唇边溢出的梦话。


段宜恩知道,他知道的,那束光回来了。


第二次光线暗淡,是在王嘉尔录完节目之后。段宜恩刚打开门,王嘉尔就径直从身旁走过倒在沙发上。


想吃面,他哼哼唧唧地指挥,脸因为埋在沙发扶手上而被挤压成幼稚的一团。


段宜恩非常听话地跑进了厨房,无视了贴在冰箱上用各种语言写满要减肥的便利贴,当他端出放了三片芝士的拉面出来时,王嘉尔刚好把手机塞进了沙发边缘的缝隙中。


柠檬黄的,圣诞蓝的,珍珠红的,段宜恩能看到零星的彩色光斑正被黑色漩涡吞噬,他看到王嘉尔用受伤的眼睛假装若无其事去打量刚出锅的面条,从碗沿到筷子,从汤汁到肉丸,从拿住碗的手到段宜恩那张努力保持冷静的脸。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喜欢我?】


他看着他的小太阳扁起了嘴巴,努力阻止即将融化的难过。


热烈的夏天就要结束,惨淡的灰从裂开的狭长的暗处飘了出来,赤露在空气中,形成一个挥之不去的空壳,将白昼紧紧握在了拳头里欺辱。段宜恩觉得伤心,又有说不出口的愤怒,他踌躇了一会,在王嘉尔沾满水气的视线中,光着脚丫跑进了房间里。


【嘉嘉,你看,他们也不喜欢我,】


段宜恩掏出了手机,不太熟练地点开某个软件页面,翻到一些留言,就伏在王嘉尔的膝盖边低低地念出声。


【她说我只会翻跟头,唱歌跑调,】


【这个说我只是长得好看,】


【还有这个,说我脖子太长了,】


段宜恩嘟嘟囔囔地分享了很多关于自己的恶评,念到最后,终于如愿听到了王嘉尔拨高了音调的怒骂,又夹着些许无可奈何的笑意,


【乱讲,哪有脖子长,明明刚刚好,长得也好,唱歌也好,不要理他们!】


毛茸茸的小太阳缩进了他的怀里,头发乱蓬蓬,衣服也松松垮垮,可能还有粘腻的汗水,快要滚落的鼻涕,或者因为不安而颤动的气息,可是龟毛的段宜恩觉得这都没关系,他紧紧地抱住对方,瘦削的肩膀形成一个年轻又坚固的世界,托起了又再次燃烧的王嘉尔。


对呀,不要理他们,你很好,爱说话很好,爱玩很好,笑出小括弧很好,偶尔的迷糊样很好,小狐狸一样的狡猾也很好,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


梦想是深渊,爱会接住我,光会照亮我。


最后一次大概要算在回归前期,王嘉尔病倒了,脸色像晕厥一样苍白,安静得不像话。玻璃罩下的亮灯也照不暖房间,段宜恩想把游弋的光絮抓住,却又看着它们从手指间穿过,跑到了目光之外。


风猎猎地吹,墙壁咚咚地响。段宜恩把电热毯打开,将王嘉尔的被角掖好,他看着疲惫的甜心好一会儿,终于关好房门皱着眉头离开。


有一种孤独悄悄地向舞台上的他袭来,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缠绕,耳朵听进鼓励和加油,担忧却默默凝固成红色的眼圈。在那一瞬间,他惊觉自己的心脏在发热,他低头思考掩饰,再次抬头又变回了安稳可靠的段宜恩。当他克制住声线坚定又果断地说出宽慰的话时,粉丝们扬起的应援棒拨开了沉重的黑夜,逃走的光被圈禁,洋洋洒洒地落到了段宜恩眼睛里,最后被好好地收回起来。


结束后,车流汇成线条,像彗星蛊惑性十足的虚幻尾巴,驱使回家的决心。他径直回到了房间里,握紧爱人的手靠在床边,滚烫的掌心相贴淌成一湖湛蓝色的梦,梦里湖心的鹅黄草地上有隐隐约约跳跃的金色的浅影,宁静而安详。


光始终也必定是相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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